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女儿的眼泪
女儿伤心地哭了。那是因为她的敬爱的外祖母去世了。外祖母因患肾癌于2017年10月13日下午5时许在医院去世的，享年84岁。
一
女儿是外祖父、外祖母带大的。因为她的妈妈是独生女，我们结婚后两位老人就一直与我们在一起生活。孩子出生后，也一直由老人照看，培育。孩子一直喊老人叫爷爷、奶奶，而不是外公、外婆。女儿曾经说：“这样的称呼显得更为亲切些。”
我们一家五口人在一起生活，爷爷奶奶的言传身教使女儿自小就成为一个懂事的孩子，良好的家风也在孩子身上得到充分的体现。女儿对爷爷奶奶的感情很深，以致她在上学以后写作文时，经常以爷爷奶奶的事为素材，写了一些好作文。
上初一时女儿曾写过一篇《爷爷》的作文，内容如下：
我的爷爷是一位普通的退休工人，但他又有一点不普通。
爷爷生来人高马大，微胖，虽然已至耄耋之年仍有着一米八的大个子。他头发不是很稀疏，但已全白了，更夸张的是，他的眉毛大部分也是白色的。妈妈说眉毛白色的老人有福，古代仙人的眉毛都是白色的。
爷爷退休前是印刷厂的工人，这工作看似简单，却必须非常小心谨慎才行，悄不注意就可能被锋利的切割刀切去手指，所以爷爷工作起来非常小心认真，就这样在这个岗位上待了近四十年。爷爷叠起报纸来总能把报纸叠得又齐又好，仿佛他的手有魔力，杂乱无章、大小不一的书叠放在一起总能被他整理得井井有条。
说爷爷不普通，是因为他算是一名老中医，只是没有考医生资格证罢了。爷爷出生在20世纪30年代，那是个兵荒马乱的年代。爷爷从小就背中医的《汤头歌》，还广识中草药，积累了不少中医知识。成年后村里哪家有个什么小病就请爷爷看看，直到今天爷爷也不放弃中医，妈妈、爸爸的朋友有时还请他帮忙调理调理。他会自己买些草药给自己调养身子。奶奶有糖尿病，整天乏力，脸色也不好，经过爷爷的调理，奶奶还真好些了，有精神了，脸色也光亮了。每天吃饭时爷爷都会向我们介绍有关菜的作用——“要多吃萝卜，萝卜通气，能顺通人体……” 我们吃的桔子皮都得留给他制作陈皮，喉咙有痰了，他就会用陈皮泡水喝。你别说，爷爷这个“非正规”的医生还是挺专业的!
爷爷没多少文化，就算有文化现在也忘了，可他写得一手好字，尤其是毛笔字，他的字是那种清秀型，不张扬，让人看得很舒服。他用毛笔自编自写了一本“药草书”，连装订都是自己用线穿上的。看着泛黄的书页、认真的笔迹，我心里由衷地佩服他。
爷爷还很懂历史，他讲历史时会闭上眼睛边想边说，颇有一番腔调呢!
他有时很山幽默，有时很可爱，像个老顽童，有时会很严肃。不管怎么样，他都是我那个快乐的爷爷。
爷爷其实是我外公，可是我觉得叫“爷爷”更亲切。他的笑好像阳光，我在阳光的沐浴下长大。无论他的头发有多白，皱纹有多少，他永远是我最爱、最尊敬的爷爷。
初二时她又写了一篇《幸福的守望》，内容如下：
外公就像一把大伞，伞下是小小的我，我长大了，而这把伞变破旧了，容不下我了。当我在自己的世界蓦然回首时，发现它仍屹立在原地，守望着我。
——题记
我从小就和外公外婆一块儿生活，主要是他们负责我的饮食。爸爸妈妈太忙了，没法照顾我。
从小外公给我的印象是：顶天立地。他人高马大的，微胖，虽然已是耄耋之年，但浑身总透着精气神儿，有种阳刚之气。他在教育我这方面是严厉的，平常是和蔼可亲的，一个玩笑可以让他乐得跟老顽童似的。我们相处得很愉快。那时候的我不知道幸福是什么。
小时候每天下午放学我都会去外公家，晚饭后爸爸再来接我回家。这里成了一个停泊的港湾。
一天下午，下了大雨，我因为没带伞被困在了教室，看着别的同学一个个被家长接走，我心里很不是滋味，虽然早就习惯了爸妈的忙碌，可等待一个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来的人很痛苦啊!那时候的我是二年级，没有手机，也没带钱，就这样孤苦伶仃地待在教室。天色渐暗了，还是没有人来接我，我急了，不知怎么办才好。我趴在桌子上，鼻子酸酸的。“我真的被遗忘了吗?怎么办啊?呜呜……”我把头埋在手臂上，哭了。微微的啜泣声在无人的教室显得格外响亮。雨声与哭声混杂在一起，有种窒息的感觉。那时的我，好无助啊。
“陈乙清，”一个略带疲倦的低沉声音让我停止了哭泣。抬头一看，外公!是外公!我顾不上擦眼泪，向在教室门口的他飞奔过去。他如同神一般的存在，全身闪耀着光芒，照亮了我黯淡的心。那时候我想：外公好伟大。
回家的路上，外公与我大手拉小手，我抱怨着：怎么这么晚才来啊……心里却比蜜还甜。我想到了外公与我的点点滴滴：小时候外公背着我看街灯;小时候外公带着我去看水幕电影;初夏的夜晚，外公边摇着扇子边给我讲故事，直到我睡着;外公陪我一起练书法，他一笔一划认真地指导我，我不想练时他就给我讲妈妈小时候学习的故事，直到我又有了兴趣;我生病时外公又是熬中药，又是熬白米粥，忙里忙外，比他自己生病了还着急;给我报语文词语听写时外公认真的模样，他普通话说不好只好我来纠正，他会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，重复一遍……许许多多的片断我认真地回忆了。世界不知何时寂静无声了，唯有手心不断传来的温度。
我偷偷望着他，发现他额头上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，灰白的发丝上挂着雨珠，低头发现他的裤角已经湿透了。
雨水顺着伞边滑落，形成一道水帘。我透过水帘望着外公，他的身影模糊了，眼前的一切都模糊了，滚烫的液体落在地面上，试图温暖这冰凉的雨水。我心里百感交集，是惭愧吗?是喜悦吗?是感动吗?是感谢吗?那时的我明白了，原来这就是幸福。
以后每次下雨总是外公来接我。我的身高由最初只能达到外公腰际到达到胸口再到脖子，现在已经达到他的下巴多一点了。我在成长，外公在衰老，我们都在变，唯一不变的是他对我的爱。是他给予我的幸福，他一直都在守望着我呀，从未离开。
他永远是我最敬爱的外公!
没过多久，她又写了一篇反映奶奶的作文，题目叫《为你歌唱》，内容如下：
“摇啊摇，摇到外婆桥……”
夏夜，月朗星稀，老家庭院内有几只知了在不懈地鸣叫。我躺在庭院的小床上，静静地听奶奶唱儿歌，歌声有些沙哑，却舒适而坚定。晚风柔柔的，歌声轻轻的，空气中是茉莉花的芬芳，不一会儿，我就进入了梦乡。
这是我有限的记忆中最鲜明的一幅画面，是在五岁时，我记忆的有声电影中，总伴随着奶奶的歌声。它伴着我走过十几载春秋。
小时候我是非常好动的，趴在床上一个多小时也不一定能睡着，尤其是午休时，这时候，奶奶会坐在床头给我唱儿歌。屋内开着冷气，暖色的窗帘阻挡了阳光的侵入，光线柔和。奶奶手拿蒲扇，轻轻地，一晃一晃地给我扇风，口中哼唱缓慢的儿歌，周遭安静了下来，空调“嗡嗡”的工作声似乎也消失了，唯有那浅唱流入我的心灵，安抚我好动的心，好像有一只手在牵着我，很快我就睡着了。于是每天睡觉前奶奶都会给我唱歌。
奶奶啊，我愿为你唱首歌，一首柔美的歌。
上小学后，我没那么好动了，可以静下心来睡觉了。奶奶的歌声仍会在我枕边响起，只是原因有些悲哀——小时候我身体不好，时常生病，全身难受不堪。这时候，奶奶的歌声响起了。额头上一片清凉，耳边有浅浅的风的共鸣，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空气中回荡，“摇啊摇，摇到外婆桥……”躁动的灵魂在空灵中归于平静，不安与悸动被掩埋。我再一次安稳地进入了梦乡，似乎梦到了外婆桥，以及站在桥头凝望着我的奶奶。
画面中奶奶的容颜苍老了，奶奶的声线厚重了，可歌声中那份舒适与安逸犹在。
奶奶啊，我愿为你唱首歌，一首关怀的歌。
后来，我身体渐渐好转，不需要奶奶把我捧在手心上照顾了。可学业的忙碌让我们甚至顾不上说话。望着奶奶孤独的背影，有心酸之感。岁月使她更迟缓了，更苍老了，可在我心里，她的容颜和声线一如初见，只是声音中沉淀的感情更浓郁了，但我一直依恋着她，我知道我的青春需要她。
奶奶啊，让我为你唱首歌，一首不老的青春之歌。
言为心声。朴素的语言反映了孩子对爷爷奶奶的感情、敬重。女儿也就这样在爷爷奶奶的呵护下茁壮成长起来，由一个小不点长成了大姑娘，由一个小玩童成为了小学生、中学生、大学生。每一步的成长，都浸透了二位老人的心血。
随着年龄的增大，爷爷奶奶近两年的身体日渐衰弱，经常生病。 2016年高考前的6月1日，我们都在忙于高考，可奶奶突患胰腺炎住进医院，我们请舅爷爷帮忙照看。而此时爷爷也心脏不好，被她妈妈安排住院治疗。爷爷奶奶的所有情况我们没有告诉女儿，考试结束后，女儿问我们：是不是爷爷奶奶生病了?怎么没看见他们?我们这才将实情告诉她，她听后立即叫我们带她去医院看望奶奶，在医院她还用手机录了音要奶奶注意身体。暑假都住在奶奶家照看他们。高考出榜后，女儿有幸考到苏州上大学，这也乐坏了二位老人，表示将到苏州看看孙女。上学前女儿一再要求老人保重身体，还在一张纸上写下了自己的要求：“爷爷奶奶：保重身体，好好吃饭，陪我上大学。”并把它张贴在显著的位置。
二
今年9月4日，奶奶由于经常尿血而住院治疗，女儿得知后经常询问病情，国庆放假没有出去旅游，而是回来陪侍老人。10月7日返校时 ，女儿再三问我奶奶的病情，我只能告诉她，他们年纪大了，生老病死属正常的现象，希望她不要过分牵挂而耽误学业。
10月13日上午，我们发觉老人的病情进一步恶化，深感大限快要来临，女儿的妈妈对我说，是否要叫女儿回来，我怕影响孩子学习，就说，她国庆节才回来看望的，能否不回来了?尽管这样说，但我还是通过微信叫女儿把一周的课程表发给我们看看。也许是敏感，女儿问是不是奶奶的情况不好，她的妈妈没有细说，只是问她能否回来看看奶奶，奶奶想她了。她立即赶到苏州南站买票回合肥。动车上没有座位，一路站到合肥。可是下午5时多一点，我在去南站的路上得知奶奶已经去世。
7时30分，我和女儿赶到了医院，女儿见上了奶奶最后一面，此时她已泪流满面，很伤心地哭了。在此后的两天里，女儿非常地伤心，躺在床上，泪水弄湿了一沓的餐巾纸，饭也吃得很少。
奶奶于周日上午安葬。因周一要返校上课，当天晚上，我带女儿回家，在车上，女儿说：“爸爸，奶奶就陪伴我19年，我感觉太短了。……”一番话，让我感慨万端，深感女儿长大了，确实长大了，而且很懂事，很孝顺。奶奶没有白疼她。奶奶在病重期间，还经常说，要孙女好好学习。
奶奶，安息吧。